84歲的鄭福來老人坐在抗戰紀念館的講臺上,兩手支撐著拐杖,語調緩慢地講述著77年前的一段沉重歷史。這段飽含血淚的慘痛歷史,是鄭福來人生中不可磨滅的記憶:他目睹了日軍當年的濫殺無辜和作惡多端,見證了村裡太多人的死亡。
  逃難歸來 沿途都是屍體
  1937年,鄭福來年僅7歲。
  “七七”事變發生後的第二天,鄭福來照舊早早起來,準備上學。父親卻叫住了他,“日本人都要打進城了,還上什麼學?”
  鄭福來很快就明白了,日本人攻城意味著什麼。
  城裡到處炮聲震天,如同過年時放鞭炮一樣。可是,這些炮聲帶來的不是新年的喜悅,而是死亡。
  頭一天還在跟鄭福來一起玩耍的鄰居小伙伴,10歲的男孩王四春,被落入自家門前的炮彈炸死。炮彈片炸開了王四春的肚子,家裡人冒著危險把他送到長辛店鐵路醫院,但沒能搶救過來。
  戰鬥持續了很多天。宛平城裡到處都有炮彈落下。
  “房子都被炮彈震漏了,實在沒法獃了。”鄭福來說,家人不得不逃到長辛店,日軍在後面追,一家人不敢停腳,一直逃到了保定,“到處都是逃難的人,人山人海”。
  鄭福來跟著母親不停地連跑帶走,腳後跟全都磨破了,“血跟襪子結在了一起,脫不下來”。
  彼時,守城的中國第29軍的官兵們,正與日軍浴血奮戰,誓與盧溝橋和宛平城共存亡,無數人戰死,然而終無力輓狂瀾。
  7月29日,北平淪陷。在保定人生地不熟、沒有吃也沒有喝的鄭福來家人,做出了一個最為冒險的決定:回家。
  鄭福來永遠都無法忘記他在歸途中看到的一切。
  “沿途都是屍體。”鄭福來說,他和妹妹、表弟幾個孩子手牽著手,大人在前頭牽著領頭的孩子,讓他們閉著眼走路,千萬別看。
  7歲孩子的好奇心讓鄭福來睜開了眼睛,“我全看了。路上、兩邊,到處是死人,堆成堆的死人,老的小的,有的還被開膛破肚。”
 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,鄭福來一到晚上就害怕,怎麼都睡不著覺,“老想著那些死去的人”。
  拾柴老人 被當活靶子射
  鄭家的住處,與盧溝橋旁的大王廟只有一牆之隔。
  鄭福來還記得,我29軍駐守期間,經常操練大刀,年幼的他也曾跟著戰士們學樣。
  逃難歸來,一切已物是人非。此前駐守的29軍官兵已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日軍。
  離村才短短幾天,村裡卻已有更多的人死去。
  鄭福來記得大人說起,日軍侵占盧溝橋後,大肆搜捕29軍戰士,在盧溝橋橋頭碑亭後殺了13個人,“都是平民老百姓,都是年輕人。日本人說他們是29軍的,全給殺了。”
  村裡一個挑水的任姓村民,看見日軍進村,因為害怕轉頭就跑,被日軍追上拿刺刀挑死;一個姓田的老爺子,為了自家的門板不被搶走,被日軍用刺刀扎死;村中婦女被日軍強姦的更是不在少數。
  回家後的鄭福來目睹了日本人的殘忍:日本人領回來新槍後,在永定河上試槍,小伙伴郭東軍的爺爺正在河灘上摟柴火,被日本兵當作活靶子打死。
  生命已如草芥,更加難熬的日子卻還在後頭。
  日本人在城裡的治安越來越嚴,每個人都不能隨意出村,見到日本人必須鞠躬,出門必須要有日方頒發的良民證。學校里日語成了主課,每個學生要唱日本國歌,見到老師要用日語問好。城裡的糧食、鹽、布匹、煤油等等生活必需品都被嚴格控制購買。
  鄭福來記得,那時小小的他上下學回家,街頭到處都可見倒在地上沒人管的死人。
  人人都想方設法地弄吃的東西。
  日軍軍馬所里馬拉的糞便里有沒消化的黑豆,村民就把糞里的黑豆淘出來,曬乾凈了再吃;日本兵軍營的水溝眼裡,會有剩飯殘渣流出來,大家就撿回來用水投乾凈了吃。
  鄭福來也吃過這些東西,“人要餓急了啊,什麼都吃。能填飽肚子,能活命就行。”
  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,鄭福來度過了8年的青春時光。
  日本認罪 方能持久友好
  鄭福來至今還清楚記得日本宣佈投降那天的情景。
  當時他正給地里的父母送完水回來,“我看見大王廟的日本兵開著坦克跑了,國民黨的士兵在後邊開槍追著打,坦克這才停下了,幾個日本兵舉著手從坦克裡出來了。”
  然而日本投降的喜悅並未維持多久,內戰便已開始,生活依然舉步維艱。
  對於鄭福來而言,真正意義上的人生轉折始於1949年。
  當年10月1日,中華人民共和國正式宣告成立。自此,一個新的時代來臨了,新的生活開始了。
  19歲的鄭福來以盧溝橋鎮政府民政委員、治安委員的身份,參加了開國大典。後來,他先後擔任盧溝橋鎮鎮長、盧溝橋鄉鄉長,人民公社時期擔任副社長等職務。
  退休後,鄭福來義務在盧溝橋地區做起了講解員,把盧溝橋地區的歷史和文化,把那些已逐漸被淡忘的歷史,再次重現給世人。
  鄭福來始終難忘曾經親歷的那些苦難歲月。
  “誰願意當亡國奴?這亡國奴什麼滋味?你們年輕人沒受過,但老一輩人受過了。日本人侵略中國的這8年,姦淫燒殺無惡不作,真正是民不聊生,生靈塗炭。”鄭福來激動地說,在日本侵略者面前,老百姓沒有任何尊嚴可言,稍有反抗,就會被殺死,“日本人必須向中國人民懺悔。”
  對於日本篡改教科書、掩蓋歷史真相,鄭福來極為不滿。有一次,他向一名前來採訪的日本記者講述日本侵略中國的罪行,這名記者竟然說,日本人最不愛聽侵略這兩個字。
  還有一次,幾個日本人到盧溝橋大王廟游玩,正巧問到鄭福來關於大王廟的歷史。“聽了我的講解,其中一個50多歲的日本人直搖頭,還說日本人不會無故殺人。”鄭福來氣憤至極,“50多歲的日本人,竟然都不知道日軍侵華的真相!”
  鄭福來一直保持著看報看新聞的習慣。他關心中日關係,更關心歷史的傳承與延續。
  “年輕人一定要多學歷史,特別是近代史,銘記歷史,不忘國恥,這個民族仇必須得記著。”老人說,“我們當時為什麼受欺負?就因為我們貧窮落後。所以我們一定要加強歷史教育、提高警惕的同時,把我們的國家建設好。”
  鄭福來老人說自己從新聞中瞭解到,中國的領導人、老百姓,都希望中日能夠長期友好,也是誠心誠意地想友好,“可是日本人必須得認罪,得懺悔。在這個基礎上,我們兩國人民才能真正友好。”
  京華時報記者陳蕎  (原標題:“稍有反抗就會被日軍殺死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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